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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背

来源:  发布时间: 2021-06-23 09:04:53

  周日,我跟班长姚志去团部机关澡堂洗澡。几十条赤身裸体的汉子浸泡在水雾朦胧的四方形大浴池子里。我悠然地往胸脯和肩膀上撩着热水,近处的姚班长趴在池沿上唤我:“小王,过来给我搓搓背。”
  “哦!”我答应了一声,起身到姚班长趴着的身体旁,将姚班长递过来的白色毛巾往手掌上裹紧了,便弯下腰在他的脊背上一推一推地搓了起来。
  “不能多使点劲啊,没吃饱饭似的。”我这边挺卖力了,甚至都发出了“哼哧”声,可是姚班长却嫌我使的劲还不够大。没办法,我一个新兵蛋子,有机会给班长搓背至少不是件坏事。我只能再加大力度,狠着劲地搓。没搓多久,姚班长脊背上乌黑的泥垢便缤纷掉落了,这一条条泥垢如果再粗大一点,简直跟老鼠屎一个模样。我心想真够腌臜的,泥垢汇拢来可放田里当肥料了。搓完了背,我叫姚班长翻过身来搓正面。姚班长坐起来一挥手说:“行了,其他部位我自己够得着。”
  我跨进浴池,蹚到距离姚班长稍远一点的地方继续浸泡,身边有人跟我说话:“我看见你给那个姓姚的班长搓背了,嘻嘻,你倒挺会拍马屁的。那个姚班长摆啥资格哩,也不帮你搓一下背,我刚才给自己班长搓了背,他就倒过来给我搓。这后背够不着就得相互帮着搓是不是?”
  跟我说话的是我同乡战友,他是团机关警卫班的,而我是团机关通讯班的。他虽然说的有道理,但我并未附和他的话题,只是随意笑了笑。
  大概是觉得我背搓得有劲道吧,下一个周日午后,姚班长主动找我一起去澡堂洗澡。我俩并肩在浴池里浸泡了一阵后,姚班长又趴到池沿上叫我帮他搓背。我一鼓作气帮姚班长搓完了背,我以为这回姚班长会提出帮我搓搓背呢,但是没有,甚至连声谢谢都没有。他从我手中接过毛巾,管自己一屁股坐进浴池中眯着双眼享受了。
  我内心多少有点不爽,心想你哪怕假装客气一下也好呀,而我也一定会假装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会搓。其实我一个新兵蛋子让你班长给我搓背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又过了一个星期,姚班长又约我去澡堂洗澡,这次我故意调皮了一下,说:“我中午刚在大太阳底下洗过冷水澡,澡堂就不去了。”
  “哦,小心别感冒啦。”姚班长随口说了一句,就端了个脸盆独自去了澡堂。
  望着姚班长的背影,我有点得意地笑了一下。
  边塞高原的冬天真个叫冷啊。地面积雪没过膝盖,那呼呼嘶叫的凛冽寒风刮到脸腮上生疼生疼的。作为通讯兵,这个季节最怕的就是电话线路中断,一旦中断,通讯兵就得奉命到野外抢修。在气温零下30多摄氏度的一个早晨,电话线路出故障了,我跟另一位通讯兵小叶奉命到野外抢修。在我们的身后还跟了一条平日里姚班长特宠爱的猎犬大黄。
  在接通电话线的归途中发生了意外。随着拉长的“啊”声,我整个身子陷落到十几米深的雪窟窿里,“雪井”下的我这下子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我试图向上攀爬,却一次又一次的滑落,小叶急得脸都变了形。他把随身携带的一截电线抛下,但长度远远不够。我听到了大黄“呜呜”的叫声,那叫声显得异常急切和无奈。更为糟糕的是,随着一连串的“咔嚓”声,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雪窟窿发生了局部坍塌。厚重的冰雪掩盖了我的下半身,使我动弹不得,我的上下排牙齿发出响亮的“得得”声。渐渐的,我感觉被包裹在雪堆里的身体开始僵硬了。
  不知过了多久,姚班长带领一帮人飞奔过来了,是大黄情急之下跑回营地搬来了救兵。被解救出来的我几乎要失去知觉了。大家把我抬到营区房间里,小叶慌忙把棉被、皮大衣齐齐的往我身上盖。我听到姚班长说:“小叶,先别忙着盖,快出去端一脸盆冰雪来。”
  姚班长的话音听起来有些遥远,但毕竟我的听力还在,我还清楚地感觉到姚班长叫人把我身子翻转过去。姚班长帮我褪去身上硬邦邦的衣裤,抓起几把冰雪拍到我脊背上,跪在我身旁为我搓揉。我听到小叶跟姚班长说:“姚班长你的胳膊还没好透,让我来搓吧。”而姚班长则喘着粗气说:“我没事,你们几个用雪给他搓脚底板。”
  渐渐的,我觉得我浑身通透了起来,一股暖流从脚底板与脊背交汇,又向全身散发,我的双眼也顿觉明亮了起来,我微弱地叫了一声:“姚班长……”
  姚班长用他宽大的手掌朝我屁股蛋上拍出一声响,说:“好了,脊背上红杠杠都搓出来了。小叶啊,把棉被和皮大衣都拿来给小王盖上,再弄碗姜汤给他喝了。”
  姚班长用冰雪亲自给我搓背,这让我感动了很久。第二天姚班长过来看望我时,我本想问问他的胳膊曾经怎么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怕尴尬了姚班长,如果他是因为在野外爬上电线杆抢修电话线而不慎跌落摔伤了胳膊的话,凭他那性格,一定会让他感到没面子。再想象一下,如果是因为跟人打架致伤,那我就更不该问了。
  姚班长离开后不久,小叶过来看我。我俩坐在炭炉旁,小叶告诉我姚班长刚才带领几个通讯兵去野外抢修电话线了。我忍不住问小叶姚班长胳膊受伤的事,小叶瞥了我一眼说:“骨折,至于姚班长胳膊是怎么骨折的你就别打听了,姚班长交代过跟谁也别说。”
  我跟小叶说话时,忠诚的大黄安静地趴在炭炉旁,我又问小叶大黄怎么没跟姚班长一起去野外,小叶说:“这回是姚班长没让它跟去,说大黄这次营救你有功,特犒劳它待在屋子里暖和。”
  “澡堂子里也很暖和,周日我一定要陪姚班长洗澡,使出吃奶的力气给他搓背……”我低声自言自语道。
  “啥,你说啥?”小叶没听清楚我说啥。
  我抿抿嘴笑道:“我不告诉你。”

文/李世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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