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南门旧影（20世纪80年代）。孙守庄 摄

　　以前的温州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小河纵横，桥多，房子依水而建，那时候河道通向各个住宅区，斗龙舟大战直达各个河埠头。国际大酒店南面现立“古瑞安门”碑文，因为城门位于古城池南，习称“大南门”。大南路和人民路交叉口一带便称南门头。据资料说，这里以前分布着很多南货店，众多手工业者、商贩和农民带着外埠的货物、土产和家庭手工艺品在这里交易，有“南门九间”之称。

　　现在东联大厦的位置，当年是繁华旅馆。旅馆前面部分住宿，后面是开水房和澡堂。一九八九年人民路改建，一九九二年的“温州第一爆破”拆掉了旅馆建筑。那个年代，普通人家里是没有地方可以洗澡的，除电灯没有任何大电器。开水房除了繁华旅馆外，还有同一条路上的阿涛开水房，他家有两台小锅炉，中午傍晚定时供应开水，生意很兴隆。附近居民如果没有烧煤球炉或开水不够用，提着开水瓶到阿涛开水房排队，接来开水家用。
　　广利桥周围是大南门最热闹的地带，川流不息的人群，桥边有文具店，两家水果店，靠近花柳塘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开了一间大名鼎鼎的“阿庆嫂馄饨店”。从广利桥到卖麻桥一段路就是南门外，西出小南门，南出卖麻桥和东出蒲鞋市就是乡下了。
　　南门外从南到北左侧以河为主，荷花河、山前河、马鞍池、蟾河等等。大南门河以前很宽很宽，长条船五艘拼不到对岸，北连小南门河，也是直通池上楼河道，与外面河道连接到南塘河，南蝉桥（俗名荷花桥）、车桥、广利桥……几座青石桥横卧其上，靠在这些青幽幽的桥栏上，余晖、石桥、静流……连时间都会慢下来。
　　过车桥是虞师里（俗名米筛巷），巷名与买米筛，饭甑，也和虞氏居住此地有关。大南路改建前虞师里巷口，左边是有名的“同昌”中药店，右边是酱酒食品店，三家熟食店。虞师里车桥对面是水产商店，那时候江蟹是几分钱一只，一到旺季，水产商店门口地上倒满小黄鱼、鮸鱼，至今记忆犹新。
　　温州是一个比较早开埠的沿海城市，一八七六年《烟台条约》后就开埠了，所以大南路许多建筑是中西合璧风格，近代商业建筑更是弥漫浓郁西式风情，例如典雅精致的五百红裳绸布店和大南国营百货商店。
　　民居宅院建筑也是中西建筑文化有机地移植组合，洋房和古院落一体的，沿大路有闻宅、蔡宅、黄宅、叶宅、陈宅等十几座。当年虞师里住着都是大户人家，有美孚公司旧址、手工业幼儿园、棉纺织厂、四明会馆（宁波会馆）等好多洋房。绝大部分由青砖砌成，每座都是两进、三进、四进宅院，各有中堂与厢房，地面是花岗岩，围墙都是大青砖结构，属于清朝后期建筑，或者民国建筑。建筑是文明的传承，这些古宅经历着时代的交替变迁，见证了瓯越之城或繁盛或沉沦的过往，承载着温州这座城市的历史。
　　一九五八年，城市私房主的多余房屋由国家集中管理，统一经营。大部分老宅院变成国家经租房，来解决当时群众的住房困难，产权还是业主的。老百姓欢欢喜喜在这里安了家，城南房管所每月前来收取象征性的房租。我家使用面积为二十五平方米，每月交房租一元两角，后来加到两元一角，一九九五年涨到了二十三元，直到二〇〇〇年旧城改造拆迁为止。
　　在计划经济的时候，需按量供应，买什么都排队。大人们凌晨提着竹篮到肉铺里排队，等肉店一开门，大家拼命地往窗口挤去，怕买不到猪肉。我们去蒋家巷口上游烟糖商店打一斤酱油、一包盐，也要排队。米店窗口更是时时刻刻有一队人，最热闹的算是虞师里煤球店和汤圆巷对面的煤球店，每逢月头附近居民三更半夜就去排着长长的队。
　　龙泉巷一家酿造厂，双缸酱油的生产地，每年还没到腊月，大家争先恐后排队打酱油，开始晒酱油肉、酱油鸡、酱油鸭和鳗鱼鲞了。记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洗洁精新出品的头一个月，洗洁精门市部排着一支好长好长的队，那是相当壮观，那场面真是人声鼎沸、人山人海。
　　我家巷弄口，就是大南路，大马路两侧种着一排粗大的法国梧桐树，枝繁叶茂，如同黛色的大伞，看着很是温暖。南方到了冬天，树叶才会慢慢地变黄、凋落。到了夏天郁郁葱葱，知了停留在树上，“知了知了”不知疲倦地唱着歌，还有俗称天牛的昆虫。男孩子们拿着自制的一根长竹竿，竹梢上绑着一个铁丝撑开的塑料袋，轻轻地走过去，对准知了手到擒来，随机麻利地从套子里掏出战利品，塞进事先做好的竹笼里。
　　每逢夏天下大雨，大路上经常积水，许多孩子很兴奋地拖着大脚盂一人一只，坐在里面拿个小扫把划船，泛舟一样飘啊飘。我喜欢玩水，故意来往不停涉水，水中竟然有好多银环蛇，伸出它们的头，不咬人，那时见而不怕。
　　二十世纪轰轰烈烈的旧城改造，城内河道大部分填塞，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高楼大厦，水乡风貌，已难觅芳影。抹去我们的曾经印记，失去了逐水而居的感觉，失去了大宅院的欢乐，儿时的大南门外也难觅踪迹，只能在回忆里穿梭流连。
　　摘自鹿城政协编撰的文史资料第31辑《鹿城街巷记忆》

文/包蔓萍